【风我】幻想症患者漫游仙境(二)

是的,你没看错这是风我

依旧是复健写作

巨雷,慎入



再后来,我不满足于着流水账般的日常,又变得得寸进尺起来。我想到了《501与502的住客》里那只长着胡子花纹的“奥利奥”——它可是联系主角关系和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存在。


因为朝思暮想这次的“对手戏”,本该有的循序渐进的过渡都被我草草带过。做了导演就像有了特权,更何况是自己拍给自己看的戏,更可以不管什么逻辑,直奔主题。但真正落下笔时,又变得谨慎小心,生怕哪一处描写崩塌,于是为此失眠了几个晚上,第二天顶着黑眼圈依旧开心地演戏去了。


那天我仍是从外浪回来,正往单元楼走时,看见台阶上趴一只黑白花纹的猫。我认得这猫,小区里最凶的一只,不仅脾气凶,长相也凶——它嘴上的两道黑色花纹像两撇胡子,更添威慑。然而此刻这猫却抵着台阶缩成一团,一只腿悬出了台阶边缘,摇摇欲坠,浑身都在轻颤,完全没了往日的气场。我发觉不对头,又上了一步台阶,那猫便突然直起身,露出平日里的凶恶眼神,裂开嘴嘶哑而低微地叫了几声,反像是垂死般的警告——那只右后方怎么都伸不直的腿出卖了它的伪装。


我立刻知道,这只猫骨折了,需要马上去医院。


没过多的犹豫,我尝试着去抱那猫,但它却挥舞着爪子,怎么也不肯听话。猫不听话,头顶上的天也跟着不听话,一齐向我火上浇油——闷雷响起,狂风翻涌,台风天里的暴雨来了。我还没来得抱起猫避到屋檐下,密集的雨弹已经砸上身。正在我进退两难时,头顶上忽然多了一把黑色的伞。我仰脸抬头,居然是502的那位王先生。


他依旧穿着职业装,拎着公文包,冷冷清清的样子,像是刚下班回来。我脸上一红,不知说什么话时,他的眼光早已越过我,附身去检查那只猫的腿。


“可能是被车压了,或者是从高处摔下来了。”

“身体发烫,好像也有点中暑了。”


他单腿屈膝,一手高举着伞,一手安抚着猫,那猫就像认人似地,马上收了戾气。我惊讶他驯服猫的本事,更惊讶他兽医一般的专业性,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,猛地才意识到,我们正挤在同一个伞下,互相挨得很近。


雨越下越凶了,像瀑布一样直接浇下来,浇到摇摇晃晃的伞面上。不远处的几辆电瓶车响起刺耳的报警。


“得马上去医院。”他说着,预备抱起猫来就走。

“我也去。”我脑袋一热,自告奋勇。

他闻言略有惊讶地看我,随即又了然似地微笑,把雨伞递给我说:“我上去拿块干毛巾。”


我握着那个温热的伞柄,轻轻松了口气,从戏剧的我跳回那个导演兼编剧的我,觉得心里异常满足。


他很快就下来了,并且带了两块毛巾。他用其中一块将猫仔细地包裹好,从自己的怀里小心地交给我,接着撑伞将我带他的车前。我在后座和副驾驶的位子间迟疑,但鉴于他正为我打着伞等我,我怕他看出我的窘迫和忸怩,便开了副驾驶的门。他于是也绕过车头,收伞上车,并把另一块毛巾递给我。


“你也淋湿了。”他说。

“谢谢。”我心中一动,接过那块毛巾去渗肩头的雨水。



晚高峰以后,市路上并不太堵,我们很快找到了一家位于主城区的宠物医院。


黑白猫似是因为王先生的关系也认同了我,在我的怀里也变得异常乖顺,但上了检查台后就变得焦躁不安,像初到医院打针的幼儿,需要家长哄。我与王先生一人握住猫的前爪,一人托住它的腿,配合着医生打镇静、拍片。


等待是最难熬的,尤其是对于两个不甚相熟的人。我有给家里汇报行踪的借口,于是走到远处打电话,跟爸妈说还要跟同学一起吃晚饭,晚点回家云云。我边通电话,边用余光瞄远处长椅上的王先生。这期间也有主人抱着宠物来就医,过道上脚步来来回回,猫叫狗叫响成一片,而王先生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儿,自然地看手机打发时间。我不禁设想若是让爸妈知道真相,他们一定会说,“流浪猫又脏又有病菌”,乃至,“女孩子好随便上一个陌生男人的车?”


是的,陌生男人。想到这里我脸上一红,不禁又偷偷看他几眼,心中作出一个导演对他镜头下的演员的赞美:他真是单单坐在那里,也自成一道风景。


还没等我花痴完,那边片子就出来了。我的神态像个负责的家长,内心却像个上课游神的孩子,飘忽地站在王先生身边,听医生讲解猫的伤势,但是具体如何也只听了个大概,只知道它要住院打两天消炎针和止痛药,等恢复之后再进行手术。昔日称得上小区猫王名号的黑白猫,此刻正无力地瘫倒在台上,手上插着针管,看到这样的场景,那个作为导演兼编剧的我忽然觉得抱歉,一种很复杂的异样触感,但那究竟也只是一瞬。


“猫叫什么名字?”建立病例登记的时候,护士问我们。

“不是我们养的,是小区里——”

“给它取个名字吧,”我打断王先生的话,打大着胆子并且自作主张地说,“叫奥利奥好了!”


一切事项处理妥当后,已经是快晚上十点的光景,雨也停了。我依旧是座王先生的车回去,这没有拒绝的理由,因为我们本就是同路,同路到隔壁对门的地步。


 大约是来时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与默契,现在完成了,反倒变得生疏尴尬起来,但这尴尬于我应该更多些,因为身边这个人一直目不斜视地开车,稳得很。车子里放的是某个交通电台,正在播晚间路况。挡风玻璃前按着一个球形指南针,倒车镜上挂着一串平安符,置物格里放着一盒拆了封的外国烟,看不清是什么牌子。车中仿佛有暗香,又好像没有。这些东西明明一直在车里,可为什么来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?哦,大概是因为来时我一面忙着安抚猫,一面忙着在手机上查地图做导航……我觉得极其不自在,急切地想找句话来救救自己,却一时无聪明得体话可说,因此说——


 “您好像不太用车啊?”说完觉得话不达意,又补充道,“小区里的猫都喜欢钻到您车下。”补充完又觉得暴露了自己常常观察他的行为。

“我公司离小区很近,走路十分钟。”

“您从前养过猫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您很了解猫。”


对方没说话,只是笑,但那笑于我却更不自在了,像是什么朝思暮盼的东西忽然送到了眼前,反而不相信似地不敢看了。即便是自己设定的情节,在脑中过了无数遍,却还是像初次排演那样拘谨害羞,也不知是该夸自己演技好,还是对方气场太强,强到超越了我的想象。


我竟急切地想要下车。


好在我竟事先有准备,剧本里就写进一句台词:“把我放在这儿就好了,我去趟小店,谢谢您。”


眼看着车子快要开进小区,我镇定地说:“把我放在这儿就好了,我去趟小店,谢谢您。”


“买东西?我也要去,一起吧。”他说。


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很不自量力,竟厚颜无耻地给自己和王天风加了很么多戏。


进到小店,我才真的觉得自己很饿了。想要买一袋方便面回去吃,但想到明明和父母说了在外面吃了饭,因此回家一定露馅,便决定买一袋饼干垫饥,却又觉得在王先生面前买一袋趣多多很不自在,最终还是到冷柜那里拿了几盒牛奶,做明天的早餐。


走到收银台,看见王先生正在结账,台面上一瓶酱油、一小瓶香油、两袋挂面、一罐illy浓缩咖啡粉和两张一百块。我这才意识到王先生也未吃晚饭。


但是王先生似乎遇到了点问题,他正在衣服上各个口袋里掏什么,仿佛是没找到,抽出钱包里的一张卡问:“这个行吗?”

“我们这里没有pos机啊。”店员说。

我不禁向收银台的显示屏上看去,206块4毛,再看看王先生复又低下头像是找零钱的样子,觉得他急急忙忙的窘态有些可爱有趣。

“支付宝呢?我们可以用支付宝付。”店员接着说。

“要不……”他斟酌把一小瓶香油拿出去,“这个我不要了。”

我忍着笑,决定帮帮他,抢在店员重新结账前说:“我来,我来付!”

他惊讶地转过头,微张了张嘴,随即垂眼低笑,并不反驳。

我在他的注视下把付了钱的香油递给他,他敞开手里的塑料袋,我便放了进去,于是脸又悄然红了起来,好在这时我与他已走出小店,步入通向单元楼的夜色中。


真没用!那个导演的我正骂着那个演戏的我。


“香油的钱我会还给你的。”他侧过头来说。

“不用,”我忙说,“也就几块钱,没关系。”

他眯起眼笑了笑,转回头兀自说:“我知道现在都习惯支付宝转账,我没有支付宝,但我可以叫我朋友转帐给你。你是要留个电话,还是账号名称什么的……?”

我没想到他这么坚持,更加不好意思,“真的不用啦!”心中却说着,你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号码,你的手机里有和我的通话记录。

他还是笑,却话锋一转:“过后几天我有些忙,恐怕不能常去医院照看猫,还是要多麻烦你了。”

我定了定神,“怎么会,我很乐意,它是我们大家共同的……”

“奥利奥?”对方接到。

我愣了一下,随即也笑:

“对,奥利奥。”


谈话的功夫,我们已经走到了单元门前。王先生拿了钥匙开门,我跟在他身后进去,开了楼道灯。幽暗的灯光从上方倾泻下来,照在黑色皮鞋和红色帆布鞋之间的空地上。我们在安静中等电梯下来。


电梯将我们送到5楼,接着我们背对着背各自开房门。我忽然心念一动,赶在王先生即将关门前,说了一句剧本上没有的话:


“晚安,王先生。”




tbc

好羞耻_(´ཀ`」 ∠)_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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